周佛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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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着上海同志的信,知道7月间要开代表大会了。凑巧是暑假期中,我便回到上海,党务发展得真快,不单是我们去年计划的上海、汉口、长沙、北京、广州,都成[立]了组织,就是济南也有了支部。当时陈炯明在粤主政,还没有叛变,约仲甫去粤,担任广东教育委员会委员长。所以代表大会,他不能亲来主持。广东代表是公博,北京是张国焘、刘仁静,长沙是毛泽东和一位姓何的老先生,汉口是陈潭秋、包惠僧,上海是李达、李汉俊,济南是谁记不清了。丁默村虽然不是代表,却是C·Y·(共产主义青年团)的活动分子,也在上海。我便算是日本留学生的代表,其实鹿儿岛方面,没有一个人参加,东京只有一个施存统。我算是代表施和我自己两人。第三国际,加派了马林来做最高代表。我和毛泽东等三四人,住在贝勒路附近的博文女学楼上。当时学生放了暑假,所以我们租住。没有床,我们都在楼板上打地铺。伙食,当然是吃包饭。在贝勒路李汉俊家,每晚开会。马林和吴庭斯基(应是尼柯尔斯基,下同。)也出席。开到第四晚时,究竟是马林有经验,他说:“明晚一定要换个地方,我们在此一连开了几晚会,一定使巡捕注意。”我们说反正明天只有一晚,一时又不易另找地方,大概不要紧。于是决定仍在原地。那天下午,我忽然肚子大痛大泻,不能出门,一个人睡在地板上想工作进行的步骤,糊糊涂涂也就睡着了。大约12时左右,忽然醒来,看见毛泽东探头探脑进房来,轻轻的问我道:“这里没有发生问题吗?”我骇了一惊,问他,才知道是出了事。
原来他们正在开会的时候,忽然有一个面生的人跑进房来,因为当时既没有卫兵守门,而汉俊家又是和同乡合住。所以此人上楼没有人去阻止。他进房来一看,便道:“对不起,走错了。”说完,立即退回。究竟是马林机警,他说:“快散了罢,一定是侦探。”于是立即散会,只有公博还留着与汉俊闲谈。不到一刻钟,法国探目,安南巡捕,中国包打听,把房子围住,一涌上楼。探捕问他们为什么开会,他们说大家都是北大学生,因为要出一种杂志和丛书,所以开会商议。探捕又问为什么有两个外国人。他们说两人是北大教授,请他们指导。一个中国探捕指着公博道:“你不是日本人吗”?原来公博虽然自信他的北京话,说得和北京人一样,而别人听起来,却好象是外国人说中国话。所以硬指他是日本人。经了好久的说明,才证明他是广东人。巡捕看见汉俊书架上,全是社会主义的的书,于是大教训一顿,说不应看这些书。问了一刻,也就去了。侥幸巡捕没有搜身。他们两人衣袋内,都放有共产党党纲草案,如果搜出,还有不进巡捕房的道理!公博当时带着新婚夫人度蜜月,住在大东旅社。巡捕走后,他怕有人跟梢,不敢径回旅馆,绕了几个游艺场,才回旅馆。那知他紧隔壁的房中,当晚发生一件奸杀案,开了两枪,打死了一个女人。公博夫妇,真吓得魂不附体。毛泽东以为博文女校也一定被发现了,吓得不敢回去。在远远的地方,探头探脑侦察了半天,才敢进去。这些话,都是我以后听见他们说的。
我听了毛泽东的报告以后,觉得功亏一篑,实在可惜,和他商量明日一定继续开会,但是上海租界内恐怕不行了。我忽然想起李鹤鸣(达)的夫人是嘉兴人,何不去嘉兴开会。于是便力疾跑到渔阳里去商量,因为鹤鸣住在仲甫家里的。我们商量决定,鹤鸣夫人明日早车赴嘉兴,先雇一只大船等着,我们第二班车去,乘船游南湖。于是连夜分头通知各人。到了第二天,三三两两的到北站上车,我也抱病前往。到了嘉兴,早有鹤鸣夫人在站等候,率我们上船。当地的人,以为是游南湖的,也不注意。我们把船开到湖中,忽然大雨滂沱。我们就在船上开起会来,通过党纲和党的组织,并选举陈仲甫为委员长,我为副委员长,张国焘为组织部长,李鹤鸣为宣传部长,仲甫未到沪的时期内,由我代理。中国共产党,就这样在烟雨苍茫,湖波浩渺的孤舟中,正式产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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